香港宣稱仍享有高度自治，但投資者並不樂觀

在過去三年裡與世界隔絕、被拉近與北京的軌道之後，香港發現自己的命運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與中國緊密相連。
被視為中國經濟指標之一的香港股市是今年全球表現最差的股市之一。曾經為企業注資、創造了新財富的資金洪流已變成涓涓細流。
一種令人苦惱的感覺是，這座曾將名聲建立在不同於中國大陸、充滿活力的國際大都市發現自己正變得越來越像中國其他地方。
為了應對這種情緒，香港官員前往歐美，大力推動海外投資。財政司司長陳茂波本週將訪問巴黎和倫敦，然後去柏林和法蘭克福，之後還要去美國。
但陳茂波的處境並不輕鬆。
香港曾是英國殖民地，它作為全球金融中心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受益於「一國兩制」，也就是英國1997年將香港主權歸還中國後，後者承諾賦予香港的半自治地位。這種政治上的妥協讓香港能對自身的治理和法律制度行使高度自治權，讓許多在中國其他地方沒有的權利和自由在香港受到保護。
香港發生大規模抗議活動後，中央政府於2020年對香港實施了國家安全法，破壞了這種自治權。按照涉及範圍廣泛、缺乏嚴格定義的港區國安法，所有被北京視為不愛國的政客已被清除或受到政府的懲罰。香港官員宣誓效忠「祖國」；言論自由倒退，異見人士被鎮壓。
在評論外界對香港正在失去其身份的擔憂時，陳茂波對巴黎的政界人士和商界領袖說：「香港獨特的『一國兩制』仍然存在，並且運轉良好。」
但香港在政治上發生的變化加劇了中國與西方的緊張關係，加深了地緣政治分歧，並對西方企業在香港的經營產生了影響，包括一些企業為此撤離。
「很明顯，陳茂波等官員正在試圖順從中央，」總部設在香港的東方資本研究公司董事總經理安德魯·科利爾說。「如果說人們曾將香港視為遠離大陸政治的安全港，這種看法已經改變了。」
許多留港外企試圖適應新的政治環境，但也有新的擔憂產生。
今年7月，香港行政長官李家超懸賞通緝涉嫌違反香港國安法，逃往美國和英國等地的八名民主活動人士。李家超在提到八名通緝犯時說，他們應該被視為「過街老鼠」，並表示，警方將「大力追捕」任何對香港的國家安全構成威脅的人。本週，中央政府下令所有駐港外國領事館要上交本地工作人員的個人信息，包括住址、護照和身份證號碼，這種做法讓香港與中國其他地方執行的規定更為一致。
在法規不斷變化的背景下，香港的律師事務所正在努力消除客戶中存在的法律環境已經惡化的看法，威凱平和而德律師事務所的北京合伙人萊斯特·羅斯說道。羅斯從事是是企業業務，常與香港的律師們合作。
「人們已對香港的法律制度失去信心，」他說。「不管這種看法反映的是現實還是想像，這種情緒都是非常真實的。」
權利受到侵蝕已阻礙投資者、金融分析師以及學者自由發表看法。出於對香港不再中立的擔憂，公司正在選擇其他司法管轄區作為國際仲裁地，比如倫敦和新加坡。許多客戶也向他們的律師提出了雙方的通訊在香港不能再保密的擔憂。
「我理解這些擔憂，」中國政府香港政策高級顧問劉兆佳說。「但你需要記住，港區國安法仍是一項新法律，中國和香港都在學習如何有效地實施這項法律。」
在上週的一個午餐會上，陳茂波談到了外國企業是否還能信任香港法律的擔憂。他向在場的外國商人和外交官保證，香港的普通法體系（那是投資者和企業信心的基石）完好無損，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已承諾尊重香港的治理制度。
但是，北京的承諾並沒有幫助緩解人們對香港自主權的不安。
這些情緒已發酵多年。但隨著中國經濟數十年來最嚴重的衰退蔓延到香港，它們正在成為最重要的問題。和中國其他地方一樣，香港在經歷了北京的「新冠清零」疫情政策後，正在努力提振經濟。在過去三年的大部分時間裡，「清零」政策讓香港與世界隔絕。
今年春天，香港終於擺脫了四年來的第三次經濟衰退。但經濟增長在近幾個月裡再次放緩，經濟學家也再次修改他們的預期。
來自內地的遊客曾佔大部分，他們花的錢也遠遠超過其他遊客，雖然他們現在正在返回香港，但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大手花錢。官員們啟動了「你好，香港！」活動，向世界各地贈送50萬張機票，但海外遊客重返香港的速度仍很慢。香港國際機場在新冠病毒大流行前曾是亞洲最繁忙的機場，現已將這個頭銜讓給了首爾和曼谷的區域競爭對手。
香港股市正在受到重創，中國經濟令投資者受到了驚嚇。到目前為止，香港股市今年已下跌了逾11%，是全球表現第四差的股市。這種憂鬱情緒已削弱了港人的消費慾望。
更廣泛的地緣政治緊張局勢促使美國官員禁止美國投資某些中國公司，受此影響，一些西方投資者正在離開。
「如果美中關係不是這麼糟的話，股市會表現得更好，」香港中文大學高級講師李兆波說。「如果中國經濟更好的話，香港股市的表現也會更好，」他說。
對想在香港上市的公司來說，前景也不樂觀。最新數據顯示，今年在港上市的公司總共籌集的資金僅為27億美元，是20年來最低的。中國政府對尋求在境外上市的中國企業採取了更嚴格的規定，加上習近平收緊對中國民營企業的控制，都削弱了人們的樂觀情緒。
走向破產的中企名單越來越長，其中大多數在香港上市，這引發了人們對香港的公司治理標準越來越多的不信任。
海航集團曾是中國最大的交易者，這家中國企業集團於2021年破產，之後，海航披露自己有近100億美元的資金被挪用。據路透社報導，去年，曾審計過十幾家赴港上市的中國房地產公司的審計師辭職，這引發了人們對房地產行業和公司治理問題的關注。
金融市場的不確定，加上政治上的變化，正在讓一些投資者認為，香港似乎與中國其他城市沒什麼兩樣。
但中國政府認為，它能在對香港實行更大政治控制權的同時，保持其作為金融中心的獨特地位。
「中國想讓香港利用『一國兩制』制度來發揮其他中國城市無法發揮的作用，」中國政府的高級顧問劉兆佳說。「如果你把香港比作中國其他城市的話，為什麼還有這麼多公司仍試圖在香港籌集資金呢？香港在他們眼裡是與上海或北京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