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東北瀋陽的一家工廠裡，數以百計的工人正在焊接用於開挖地鐵隧道的自動化機器，這些機器長約85米。在當地的另一家工廠，員工們在組裝機器人，中國的太陽能電池板製造商將使用這些機器人來提高生產效率。瀋陽是遼寧省的省會，遼寧在內所在的東北三省是中國重工業的搖籃。現在，面對因難以輕易解決的房地產危機而放緩的國民經濟，中央政府正轉向瀋陽等城市，希望提高該地區工廠的生產力和效率。但這些工廠只是中國東北經濟的一部分，凸顯了北京政策制定者面臨的挑戰，他們正在轉向許多經濟學家認為已經過時的策略。該地區的出生率正在急劇下降：四分之一的人口年齡在65歲及以上，這一比例正以每年約兩個百分點的速度增長，與此同時，適齡工作人口的比例也在以大約相同的幅度下降。購買新房的人減少了，公寓價格在下跌，建築起重機也不再那麼活躍。東北就像中國製造業版的密西根州和俄亥俄州，但人口老齡化程度比佛羅里達州高得多。許多方面看，這裡綜合體現了中國經濟面臨的最深層問題。這個地區負債累累。由於房地產泡沫破裂，公共收入正在大幅下降。養老金是由該地區三個省級政府——遼寧、吉林和黑龍江負責，其成本正在飆升。最近的一個晚上，國有油漆廠的退休工人、70歲的張少成（音）和其他老人在瀋陽一家已關閉的機械廠裡等著看免費的戶外電影。他對如今的工廠比他工作時排放的污染少表示讚賞，但他和其他老人都指望政府來照顧他們。「空氣好了，我有退休金，」張少成說。隨著中國經濟今年放緩，東北地區正危險地接近衰退。確保中國工業中心地區的經濟能夠保持增長，支撐不斷上升的養老金負擔，並且生產更多出口產品，已成為北京的當務之急。9月初，當各國首腦齊聚新德里參加20國集團峰會時，中國的最高領導人習近平卻留在國內，前往東北地區。該地區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它包括與朝鮮和俄羅斯接壤的敏感地區。這裡是中國大部分武器工業的基地，最初是在20世紀50年代與蘇聯顧問一起建造的。它也是中國主要的糧食和原油產地。自20世紀40年代以來，它一直是中國共產黨的重鎮，也是時常激化的民族主義的中心。習近平呼籲迅速採取行動，儘管他一如既往地將具體細節留給下屬處理。他的訪問結束後，從中央政府在遼寧安排的媒體吹風會中，可以看到一個主要側重於增加公共投資的計劃，這是北京長期以來的政策主題。該計劃的一個值得注意的方面涉及數位技術，比如用機器人升級汽車工廠。它缺少的是能夠提振消費者信心的措施，比如擴大失業救濟和養老金，或者直接向家庭發錢以刺激消費。迄今為止，在為幫助國民經濟而採取的一系列措施中，還沒有出現這樣的舉措。迄今為止，為增加對東北商品的需求而採取的最大行動，也是最可能令西方不安的：向俄羅斯出售更多商品。例如，在去年俄羅斯入侵烏克蘭，西方競爭對手退出後，中國汽車製造商佔據了該國一半的汽車市場。「東北是我國向北開放的重要門戶，」習近平在訪問黑龍江省省會哈爾濱時表示。從很多方面來說，中國東北地區理所當然地成為基於公共投資的經濟刺激措施的目標。在國內其他地區，許多年輕的求職者不願在工廠工作，而是去找辦公室工作，哪怕工資只有在工廠的一半。但東北地區仍有許多幾代同堂的技工家庭。「東北的製造業文化很濃厚，」瀋陽東北大學經濟學家李凱說。該地區的鐵礦、鋼鐵廠和機械廠幾乎不受美國對超高速半導體的限制等貿易問題的影響。例如，瀋陽一家為德國寶馬生產汽車座椅的工廠從義大利進口了一種不太先進的半導體，用於控制座椅的複雜移動。「這不是高端晶片，所以沒有影響，」該廠的業務經理寇闖（音）說。該廠由兩家中國汽車零部件製造商金杯和延鋒所有。瀋陽也加入了放寬房貸規定的中國城市的行列。購房者現在可以享受與首次購房者相同的優惠利率，即使他們以前擁有房屋並已經還清了房貸。東北是許多國有企業的所在地，其中一些企業通過逐步轉向部分私有制來提高效率。位於瀋陽的北方重工自上世紀50年代起迅速擴張，2013年進行了企業改革。如今，遼寧民營企業集團方大集團持有多數股權。遼寧製冷設備巨頭冰山集團總部位於大連市，其三分之一的股份歸大連市政府所有，但已將一小部分股份出售給了日本松下公司。為了穩定該地區的消費支出，政府正在投資建設以文化為主題的購物廣場和博物館，這可能會促使居民和遊客花錢。遼寧官員加大了對遼寧芭蕾舞團等文化機構的投入，該劇團在2022年演出了30場，今年已經超過40場。舞團最近上演了一部原創作品《鐵人》，講述20世紀50年代產業工人的故事，希望在吸引該省的許多老年人的同時，也能有年輕人來看。「我們想讓年輕人知道他們的父輩們做了什麼，」該芭蕾舞團的導演曲滋嬌說。去年12月疫情防控措施解除後，夏季旅遊業有所回暖。涼爽的天氣使東北成為受歡迎的目的地，與此同時，中國其他地區則在受到高溫炙烤。9月中旬的一個下午，現年50歲、來自北京的會計隋素（音）坐在大連的海灘上。她說，她沒有在盛夏時節前來，因為所有價格實惠的酒店都已被預訂一空。「有報復性旅遊，」她說。然而，消費者支出仍然疲軟。遼寧省的人均零售額僅為北京或上海的三分之一，是中國東南部經濟活躍省份的一半。在那些保存完好的磚石結構工廠建築裡，幾乎沒有地方可以消費，已退休的張少成和其他人就是在那裡觀看戶外電影的。在遠處一個沒有燈光的角落裡，一扇沒有窗戶的門後隱藏著一家小咖啡店，沒有任何招牌。在電影上映的那天晚上，裡面幾乎沒有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