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中國最高領導人習近平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旨在利用中國強大的經濟實力來擴大地緣政治影響力，對抗美國及其他工業化民主國家的影響力。此後，中國（主要以貸款形式）向大多數發展中國家撥付了近1萬億美元，用於建設發電廠、道路、機場、電信網路和其他基礎設施。憑藉資金和基建專長，中國將亞洲、非洲、拉丁美洲及東歐和南歐的部分國家拉到了一起。「一帶一路」為中國確立了在全球發展進程中可與美國及世界銀行匹敵的地位。儘管該倡議讓北京獲得了巨大的影響力，但也導致數十個貧困國家的債務達到難以承受的水平。中國還把合同交給了本國企業，在某些情況下打造的項目成本高昂卻質量低下，沒有起到刺激經濟增長的作用。現在，在近150個「一帶一路」國家的代表本週齊聚北京參加峰會之際，這一倡議的內涵正在發生變化。中國的角色已從全球最大的雙邊貸款國轉變為最大的債務催收國。中國政府現在強調的是對更具環境可持續性的項目提供更少的資金。2021年，中國宣布了「全球發展倡議」這一新的金融框架，作為對「一帶一路」的補充。這些變化凸顯出中國越來越嚴峻的債務和經濟問題如何限制了它向海外揮灑財力的能力。根據波士頓大學全球發展政策研究中心的計算，中國發放的海外貸款和其他開發性融資在2016年達到近900億美元的峰值，到2021年降至不足50億美元（此為可獲得的最新數據）。在關於斯里蘭卡、蘇裡南和贊比亞等國的債務減免談判中，中方立場都很強硬。「一帶一路」的崛起2012年7月，北京大學國際戰略研究院的創始院長王緝思發表的一篇論文重塑了中國的外交理念。這篇題為《西進》的論文主張，中國應少把注意力放在對抗美國在東方的強大盟友——如日本、韓國、台灣及菲律賓——之上，而應更重視中亞和中東。習近平在當年晚些時候掌權後就採取了這一方針。那時候中國的火車才剛開始沿著擁有2000年歷史的「絲綢之路」穿越中亞的大草原，向歐洲市場運送貨物。2013年9月，習近平訪問了西部鄰國哈薩克，宣布了「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理念。四周後，當東南亞國家提出加入要求，習近平宣布建設「海上絲綢之路」，要將東南亞、南亞以及東非各國連接起來。該倡議隨後鋪向全球，涵蓋了在中國看來與美國關係不穩定的較富裕國家。到2019年，匈牙利、葡萄牙，甚至還有七國集團成員義大利都簽署了已更名為「一帶一路」倡議的合作協議。伊朗、沙烏地阿拉伯，以及拉美和非洲各國也紛紛加入。對中國來說，更廣泛的經濟影響力有時會帶來政治難題。哈馬斯襲擊以色列後，中國最初的謹慎表態就是證明。國家電視台和中國其他的全球政治宣傳機器都在強調以色列對加薩的轟炸，而非哈馬斯此前的襲擊，將中國描繪成全球窮苦人民真正的朋友。環境和債務問題在疫情前的幾年裡，中國企業——特別是建築和工程公司——都爭相利用來自中國各銀行的大筆貸款做生意。中國不像多邊機構和西方貸款機構那樣對環境和人權問題做出約束，其貸款意願讓許多發展中國家領導人大加讚賞。大部分項目都是公路和鐵路等重要基礎設施的建設。但另一些項目對與氣候變化相關的溫室氣體排放造成了相當大的影響。在「一帶一路」實施的最初幾年，中國是發展中國家火電廠項目的主要國際貸款方和建設方。習近平兩年前宣布中國不會再建造此類發電廠。但中國企業仍在繼續開展此前簽署的火電項目。改善環境可持續性將是中國下一階段開發性貸款的中心主題。中共黨報《人民日報》週五表示，中國將「建設綠色絲路」。政府資助的投資公司中國絲路基金副總經理司欣波在9月25日的會議上表示，如果不能通過環境影響評估，項目就無法獲得資金。但上海復旦大學綠色金融與發展中心創始主任王珂禮(Christoph Nedopil)表示，由於中國仍在國內建設更多火電廠，北京不太可能加入東南亞關於可能讓現有火電廠停止運營的討論。轉向投資中國的銀行將許多「一帶一路」基礎設施貸款的利率與國際美元貸款利率掛鈎。隨著全球利率攀升和美元走強，發展中國家償還這些貸款的負擔越來越重。疫情對經濟的衝擊也加劇了這些國家的財政問題。中國拿出的辦法是允許貧困國家延期償付部分貸款，但拒絕了免除債務的呼籲。中國也開始投資風險較小的項目。8月底，國家開發銀行同意向非洲進出口銀行發放4億美元貸款，為中小企業提供貿易融資。北京的融資律師薛凱（音）表示，最近在非洲薩赫勒地區的西方盟國發生的政變表明，需要拿出更好的治理模式，而中國提供的許多小型貸款可以帶來轉機。「中國為農業和交通項目提供的貸款可以提高家庭收入，給人民帶來希望，這樣他們就不會推翻政府了，」他說。遠離西方「一帶一路」倡議的目的從一開始就不只是放貸，還有傳播中國的政治價值觀，就像西方長期以來利用開發援助來推動民主傳播一樣。敘利亞和緬甸等被西方譴責侵犯人權的專制國家都加入了中國的倡議。普丁總統在峰會上現身也將這種分裂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是在習近平3月訪問莫斯科期間受到其邀請的。普丁很少離開俄羅斯，今年他因涉嫌下令將兒童從烏克蘭非法帶走而遭國際刑事法院通緝。大多數歐洲國家領導人和外交官預計都將缺席此次論壇。義大利官員已示意，該國可能退出「一帶一路」倡議。中國國務院在上週關於該峰會的聲明中提及北京長期以來的立場，即各國不應干涉彼此的內政，這是中國在回應針對人權侵犯行為的國際制裁時常用的措辭。該聲明表示，「（該倡議）開創了國際交往的新理念新範式，推動全球治理體系朝著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發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