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半導體巨頭三星和SK海力士為了在中國發展業務已斥資逾520億美元。長期以來，中國業務佔到這兩家企業銷售額的相當大一部分。但韓國晶片企業與中國的關係正面臨著地緣政治的壓力。韓國的就業與營收嚴重依賴半導體行業。在其長期盟友美國與中國的科技貿易戰中，韓國陷入了進退兩難的處境。為了阻礙中國獲得可用于軍事目的的先進晶片，美國政府逐漸擴大了對此類技術銷售的限制。拜登政府去年10月採取的限制措施引起了韓國政府的擔心，它在華盛頓極力遊說，試圖盡量減少對其半導體行業的損害。這兩家公司在2022年10月中旬獲得了為期一年的豁免，讓它們暫時不受美國出口管制的限制，但豁免期限將至。雖然人們普遍預期新的豁免將延長期限，但對豁免能延續多久存在不確定性。「地緣政治問題已成為企業需要應對的最大風險，」韓國總統尹熙悅今年6月在政府官員和企業高管就國家半導體戰略舉行的會議上發表講話時說。「公司無法獨自解決這個問題，」他說，並把圍繞晶片的競爭稱為一場「全面戰爭」。半導體製造需要跨國界的供應鏈，對該行業實施新規則的努力給亞洲、歐洲和美國的商業聯盟帶來了考驗。但很少有國家像韓國那樣，在應對貿易限制帶來的潛在經濟破壞上絞盡腦汁。中國不只是韓國晶片的大客戶。三星和SK海力士在中國都有大型生產設施。半導體占韓國出口的20%。長期以來，三星和SK海力士主導著存儲晶片市場，智慧型手機和筆記型電腦的數據存儲採用的就是這類晶片。按照市場研究公司集邦科技的數據所做的計算，截至今年6月，三星的存儲晶片佔全球銷量的36%，SK海力士佔25%。在過去十年，韓國晶片出口量的一半以上（一度接近67%）銷往中國。據《紐約時報》用韓國政府數據做的計算，這個數字去年下降到了55%。三星不提供在華半導體銷售數據。三星在中國的兩家與晶片有關的子公司披露的財務信息顯示，今年上半年的晶片和顯示器銷售額下降了35%，部分原因是晶片需求下降和中國經濟放緩。SK海力士來自中國的營收份額在2019年達到近47%的峰值。雖然這一數字已在去年縮水至27%，但仍是該公司業務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放棄中國這個大市場？我們是沒法彌補缺口的，」SK海力士的董事長崔泰源今年7月的新聞發布會上說。在這個問題上最直言不諱的韓國政界人士之一是國會議員、三星前高管梁香子。她稱韓國是美中貿易爭端的「受害者」，並提出了用減稅來幫助晶片製造商的議案。這個名為《K-Chips法》的議案已於今年3月在國會獲得通過。「我們正在受到直接打擊，」她說。三星40%的NAND晶片（幫助設備存儲數據的兩種存儲晶片之一）由其在華工廠生產。SK海力士30%的NAND晶片和近一半的DRAM晶片在華生產，後者用於個人計算機和伺服器的短期存儲。這些公司在中國的業務是一個挑戰，集邦科技的高級研究副總裁吳雅婷說。 「退出不容易，但繼續進一步投資不明智，因為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她說。三星在一份聲明中表示，公司投資是為了滿足全球客戶需求和其他要求。受中美緊張局勢帶來的不確定性影響的企業不只有三星和SK海力士。全球最大的晶片製造商台積電也在等待美國商務部對其出口管制豁免申請的決定。美國商務部拒絕置評，只是讓記者去看商務部副部長唐·格雷夫斯上週訪問韓國時發表的聲明，當時格雷夫斯說，美國將「盡一切努力」確保企業能夠繼續開展業務。專家表示，對三星和SK海力士來說，一年或更短時間的豁免可能會拖累公司的發展。晶片製造技術進步的速度很快，公司必須靠投資設備、零部件和研發才能保持競爭力。製造晶片的龐大設施造價高達數千萬乃至數億美元。「與其讓公司一年一年地對此憂心忡忡，不如將豁免一次延長為兩到三年，這會讓人更放心，」已退休的三星高管林亨奎（音）說，他曾在三星工作三十多年，當過工程師和首席技術官。無論美國政府對豁免延期做出怎樣的決定，美國的出口管制和限制中國技術供應鏈的意向都可能迫使三星和SK海力士改變其在華業務戰略。一種可能性是，這些公司可以依靠其中國工廠為中國客戶服務，Hi Investment & Securities的半導體分析師宋明葉（音）說。他表示，這些公司還可將中國工廠的主要生產轉向不太先進的產品，以避免美國的限制。宋明葉說，限制措施帶來不確定性和晶片需求的短期驟降已導致SK海力士在中國大連建設的一家工廠停建。他說，SK海力士和三星目前都沒有在華增資計劃。SK海力士表示，其大連工廠的建設正在按計劃進行，但已減少了此前制定的本年度投資計劃。相應地，韓國政府表示正在為擴大國內的晶片製造能力做長遠考慮，在龍仁市建一個半導體「巨型園區」，龍仁市距離三星的一個龐大晶片製造園區只有40分鐘的車程。三星表示將在未來20年的時間裡投資2280億美元。另外，SK海力士去年曾承諾投資110億美元在韓國建一座新的半導體製造廠，這家工廠的建設已經開始。在中國的業務受到限制，加上美國政府承諾的激勵措施也刺激了韓國公司在美國進行更多投資。三星稱將投資170億美元在得克薩斯州泰勒市建廠，SK海力士則承諾投資150億美元在美國建一家晶片封裝廠和一個研究中心，目前正在為工廠選址。對韓國來說，與美國過於緊密地結盟，有遭到中國經濟報復的風險。韓國等了將近一年才勉強同意了拜登總統去年提出的與美國、日本和台灣組成半導體「Chip 4」聯盟的倡議。韓國議員梁香子說，美中技術競爭註定會改變晶片製造的全球供應鏈。她說韓國必須接受這個現實。但她擔心這將給韓國帶來壓力，她用了一句韓國諺語來形容韓國與這兩個超級大國之間的關係。「鯨魚打架，蝦背開花，」她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