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前，經歷了疫情期間的與世界隔絕之後，中國經濟似乎有望實現較快的復甦。消費者再次打開錢包。出口回升。就連陷入困境的中國房地產市場也有了企穩跡象。情況已不再如此。週一公布的官方數據顯示，今年春天，中國經濟的年增長率已降低到略高於3%，遠低於政府設定的目標。現在，步履蹣跚的經濟似乎有助於促使中國高級官員與國外地緣政治對手進行外交接觸的意願發生轉變，也讓他們在國內經濟政策問題上展示出更開放的態度。在中國與美國的關係上，基調的變化尤為明顯。儘管幾年來兩國關係緊張，雙方都在努力減少對彼此的依賴，但兩國在經濟上仍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兩國的GDP加起來佔全球產出的40%。在過去的一個月裡，中國歡迎了三名美國高級官員來訪，包括週日抵達北京的拜登總統氣候事務特使約翰·凱瑞，以及此前在北京與中國高級官員進行了10小時會談的財政部長珍妮特·耶倫。隨著兩國已開始討論從氣候變化到軍事關係等各種問題，預計最多將有三名中國高級官員在未來幾週訪問華盛頓。中國政府也在對國內外商界領袖發起魅力攻勢。在今年3月的中國發展高層論壇，以及上個月在天津舉行的世界經濟論壇活動上，中國二號官員李強總理以個人身份擔保中國對企業開放。上週三與中國大型技術企業高管們見面時，李強鼓勵他們僱用更多員工，釋放信號暗示，近三年來加強對技術行業政治控制的做法也許會被強調經濟增長取代。權力很大的中國最高經濟規劃機構——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也在同一天表揚了這些公司的投資。「雖然中國的決策過程像往常一樣隱蔽在我們的視野之外，但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中國經濟疲軟，就連中國領導人也不例外，這肯定是促進中國最近緩和外交政策，願意與美國接觸的原因之一，」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中國問題專家甘思德(Scott Kennedy)說。國家安全仍至關重要。儘管如此，分析人士指出，任何態度上的軟化仍僅限於不涉及中國國家安全的經濟或商業政策，而國家安全已成為近年來中國政策的一個決定性特點。幾乎沒有跡象表明最高領導人習近平認可了中國對美國政策的廣泛轉變，這是任何深層次變化所必需的。中國上週六宣布將與俄羅斯軍隊一起在日本海舉行海空聯合演習。據官媒新華社報導，習近平本人在7月6日發表講話，要求軍隊開創「備戰打仗工作新局面」，並警告，「我國安全形勢不穩定性不確定性增大。」中國本月還採取了限制製造半導體所需的稀有材料出口的措施，這可能會損害中國作為全球供應鏈中一個可靠環節的聲譽。這一舉措被廣泛視為報復美國限制向中國出售先進半導體。「國內風險是主要的，所以他不想冒更多風險，」康乃爾大學專門研究中美關係的政治學家白潔曦(Jessica Chen Weiss)說。「但如果他被打了一拳，他一定會還擊。」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週一在外交部的例行記者會上表示，中國經濟的活力沒有減弱，中國與世界各國發展友好合作關係的做法沒有改變。「希望美方同中方相向而行，推動兩國關係重回健康穩定發展軌道。」一些中國專家稱，他們並不認為中國最近的經濟問題限制了中國對外交往的方式。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主任達巍說，美國不太可能改變其遏制中國技術進步的政策。因此，他說，無論更廣泛的經濟問題如何，中國幾乎沒有做出妥協的動力。「就短期而言，我不認為經濟對中美關係最近的緩和有太大影響，」他說。中國經濟需要世界。但對中國而言，這批最新的數據暗示，經濟壓力可能會繼續擾亂其地緣政治目標。一個主要的房價指數上月出現下跌，削弱了消費者的財富。作為中國經濟的關鍵驅動力，出口情況正在變糟。投資前景也已變得黯淡。美國公司抱怨稱，由於中國政府把重點放在國家安全上，外企在中國開展業務變得更困難。中國當局對企業進行突擊搜查，拘留員工，尤其受打擊的是受雇於跨國公司、對可能成為商業合作夥伴或收購對象的中國公司做盡職調查的公司。地緣政治環境是企業和投資者決定是否在中國投資、是否將中國作為可靠出口基地的核心因素。中國在經濟上有許多利害攸關的領域。中國數以千萬計的工作崗位依賴全球貿易。中國向世界其他國家銷售的製成品是中國向其他國家購買產品的三倍多。這些至關重要的貿易關係不只限於美國。中國在俄烏戰爭中傾向俄羅斯，已嚴重損害了自己與歐洲的關係。中國今年6月份對歐盟的出口同比下降了14.2%。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這三個尤其敵視俄羅斯的波羅的海國家已退出中國與東歐談判的外交進程。立陶宛一直在考慮與台灣建立更密切的關係，中國聲稱對這個民主自治的島嶼擁有主權。去年，中國對三個波羅的海國家進行報復，大幅減少了與它們的貿易，尤其是停止了幾乎所有從立陶宛的進口。這種做法激怒了歐盟其他成員國。中國一直在過去幾個月裡試圖修復與歐盟的緊張關係，與法國和德國等國進行了更廣泛的高層互訪。但這可能為時已晚。德國已在上週四批准了一項新的國家戰略，呼籲減少對中國的經濟依賴，並勸告中國停止在地緣政治中使用經濟槓桿。德國還承諾與美國保持密切關係，呼籲中國與俄羅斯拉開距離。過去幾年裡，中國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中斷與其他國家的貿易來說服它們接受中國政府的政策。澳洲提議對新冠病毒大流行進行溯源調查後，中國對澳洲採取了這種做法。但近幾個月來，中國已實際上取消了對一系列澳洲商品的進口禁令。「中國現在是世界上最大的貿易國，有讓貿易體系工作的特別責任，」世界貿易組織前副總幹事艾倫·沃爾夫表示。
